从“女子利用九百次航班延误骗保三百万”说起

文／俗士

这两天一则“女子利用九百次航班延误骗保近三百万”的新闻不仅引发网络热议，关于她（涉事者李某）的行为罪与非罪还引发了法律界人士争论。我非法律专业人士，没有能力和资格对法律界人士相关争论做评判，只能对网上相关言论发表一点个人观点。

从相关评论及跟帖看大家基本上是一面倒地认可李某的行为，觉得李某合理利用规则的漏洞获利，没有任何问题，相反是保险公司耍赖——不按合同赔付，输不起就报警。等等。

说实在，我对所谓的利用规则漏洞获利这种行为是不认同的，觉得其本质是不尊重规则。我认为，最经典的利用规则漏洞获取成功的事莫过于“田忌赛马”。记得当年我写《浅谈“田忌赛马”之贻害》①时，很多反对者就说孙膑只是利用规则漏洞取得成功，在他们看来田忌和齐王之间的约定并没有必须上驷对上驷之类的，所以田忌取得胜利就是孙膑智慧的胜利。也就是说，所谓的利用规则漏洞取胜（获利）被当作智慧来传承在中国至少有2000年历史了。我想这也是中国人特别善于投机的一个文化因素。而这在此次关于“航班延误险骗保”事件的舆情中又一次被证明。——我想，不管大家怎么替李某开脱、辩解，都无法掩盖她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乘客这一事实；也无法掩盖她根本就没想乘坐那些航班这一事实。她除了拥有为了索赔所必须的机票、保单之外与那些航班就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大家会说，把规则制定的更严密一些可以杜绝他人钻空子获利，我想更严密的规则肯定对防止他人钻空子有好处。问题是在信奉“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中国人眼里有严密得让人钻不了空子的规则吗？

先说一件真实事件：前几年（2014年），南京一对母子为了套取拆迁利益，竟然不顾人伦道德领证结婚，而父亲又与儿子的前岳母结婚②。这仅仅是婚姻登记制度不够严密的问题吗？我想不是，这只能说明制定制度的人没有这家人这么下作，这么没有廉耻，这么利欲熏心。

其实，近些年为了获得更多房屋拆迁补偿款假结婚、假离婚的事情并不鲜见，如果你关心社会问题，就经常能听到相关消息。在我看来，为了住房假结婚的历史可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记得，当年分房，也就是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批（时间并不统一，各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安排）住房分配时，就多次听到，不同单位有人为了多分得住房假离婚的事。——似乎在利益面前，婚姻关系的神圣性和严肃性都不值一提。我想，这就是中国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例证吧。

上个月看到一个消息：河南一个要拆迁，有村民贷款80万，把房子从2层加到8层，后来政府“不讲信用”不拆了，这位村民欲哭无泪（每月利息要一万多）③。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其实，在拆迁前突击盖房，突击装修的事也是这些年经常听到、看到的事，我觉得，其历史也可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好像是91年），我到浙江丽水，当地一位副县长在吃饭时讲述基层工作难做时，谈到在拆迁房屋时，他说，拆迁公告一发布，当地村民就会连夜用极稀薄的涂料粉刷墙壁、天花板，以让自己的房子按“经装修房”而不是“毛坯房”获取拆迁补偿。

再谈两个事：一个是，一些中国人为了能留学美国，特意选一些冷门专业申请学校，在成功后，会过半年换成自己真正想学的热门专业完成华丽转身，后来美国的教授和学校发现中国人的策略，对中国人留学申请更严了，甚至有教授公开宣布再也不招收中国留学生；另一个是，很多中国人到西班牙经商，发现西班牙人星期日商店都不营业（欧洲很多国家星期日都是休息日，不工作），觉得这是商机，就在星期日也开门营业，不仅成功地抢走了西班牙人的生意，使得当地很多商店难以为继，还嘲笑人家懒……其实，西班牙是一个天主教国家，他们都严格遵循圣经星期日休息的教义，明白张弛有度，懂得工作与休息的和谐，倒是那些华人看到商机就把入乡随俗的祖训给抛到脑后了。——这大概就是见利忘义吧！我想这也是华人在海外虽然很勤劳也比较成功却得不到当地人的尊重，甚至屡屡成为社会骚乱时牺牲品（经常能听到华人店铺在骚乱中被洗劫的消息）的原因。

中国人利用规则漏洞牟利的威力屡屡让外国企业瞠目结舌，有些不得不修改在全世界都取得成功的规则，迁就中国的情况，另搞一套适用于中国的规则。——这也算是一种中国特色吧！在此我举两个典型事例，一个是十几年前著名的“安利退货门”事件④，另一件是去年，美国著名会员制连锁量贩店COSTCO（好市多）退卡潮⑤。

简单介绍如下：

1.安利退货门：刚进入中国的安利，一切制度是以它在欧美的设计为标准。按美国安利规定，产品实行anl：不管任何原因，如果顾客在使用后感到不满意，哪怕一瓶沐浴露用得一滴不剩，只要瓶还在，就可以到安利退得全款——注意哦，是退全款！这项制度在美国施行了很久，一直是安利公司的信誉和品牌象征，退货率微乎其微。然而在中国，精明的国人很快以“特色”的方式震撼了美国人：很多中国人回家把刚买的安利洗碗液、洗衣液倒出一半，留用，然后再用半空的瓶子，甚至全空的瓶子去要求全额退款。在上海，刚刚开业不久的安利公司，每天清早门口排起了退款的长长队伍，络绎不绝，人潮涌动，一时间，令安利的美国人大吃一惊。……但由于承诺在先，安利还是顶着每天的巨大亏损，忠实履行了退货承诺。然而，令人更加惊异的现象发生了：一方面是产品销售量剧增，大大超乎公司的预期；可另一方面，拿着空瓶子前来退货的顾客也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达到每天退款高达100万元，还得倒贴30万元产品——终于让美国安利吃不消了！从这之后，安利公司迅速对中国的制度进行修改：产品用完一半，只能退款一半；全部用完，则不予退款！自此，安利（中国）改变了其公司制度，转变了原先安利（美国）的营销模式，开始逐步领悟“中国特色”。……

2.COSTCO退卡潮：Costco开业的热度主要集中在8月27日—8月28日，27日，Costco正式营业，@新浪新闻 @每日经济新闻 @新浪财经 等媒体大V接连报道#上海Costco开业半天停业#大量顾客蜂拥而入，同时车辆排队耗时提示亦逾3小时，仅开业半日便被迫暂停营业。推动舆论热度不断攀升。28日，相关话题#Costco首日茅台爱马仕被抢光#、#美媒惊叹Costco开业挤爆#、#顾客凌晨4点半排Costco#、#Costco将限流2000人#等话题不断登上热搜榜，参与话题讨论人数持续增加，致使舆情热度达到巅峰。然而，经过两天的营业，Costco的购物体验不断受到网友吐槽，很多顾客早起排长队，有人因为难忍高温中途放弃，想要购物必须办卡，卖场限流、停车难，优惠商品抢不到等问题逐渐暴露出来，于是9月3日开始，退卡潮涌现。……9月3日，@头条新闻 发布【Costco来中国大陆的首个周末，茅台消失众人排队退会员卡】、@Vista看天下 发布【1498元的茅台没了，#Costco会员排队退卡#】等报道，推动舆论热度到达高潮，从舆情监测软件的分析来看，关于Costco水土不服，吃相难看，网友薅完羊毛就走的议论随之而来。

从美国这两家大型跨国公司在全世界都取得成功的经营方式在中国都遭遇了“滑铁卢”式的失败，可以看出正是中国人太会利用规则牟利，所以他们只有哑巴吃黄连……而我从那些薅到羊毛的人脸上的喜悦之情中看到的是下贱和不要脸。

值得注意的是，从我在文后注释④对“安利退货门”的介绍里我还能看出对国人投机行为的批评，而十年后对COSTCO退卡潮的介绍不仅没有对国人这种投机行为有任何批评之意，反倒认为是COSTCO市场调研做得不够。我不知道是不是经历十年后，中国已经强大到无需反思了。然而，我们应该为中国人的这些成功感到骄傲吗？答案是否定的。我想，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为这些行为感到羞耻。——这是中国人品格的丑陋、腌臜之处。不幸的是，从这次“航班延误险骗保事件”的舆情中，大家对涉事人李某普遍认可的言论看，中国人不仅普遍存在机会主义心态还缺乏廉耻心。

几年前，我听到北京电视台主持人胡紫薇说过一句话，她说：“法国一位外交部长⑥曾经说过，中国在输出自己的价值观之前，是不会真正成为一个大国的。”这句话告诉我们，真正的强大，不是炸了几颗原子弹，也不是下水了几艘巨轮，或者建造了几座大桥……而是一个民族以什么样的形象屹立于世界之林。那么，我们有脸把“薅羊毛”或说“利用规则漏洞牟利”这种价值观输出吗？

说到脸面，我想多说几句。这些年中国有一种可怕的现象，即把不要脸、没底线当作成功的必要手段，这一点从泛滥成灾的成功学和很多企业文化中都能看到——很多企业对新员工的培训就是想方设法消除他们自尊。比如华为公司创始人任正非就在公司内部宣扬：“只有放下面子的人，才能成功”⑦的观点。去年我看到一则《任正非：面子是给狗吃的》⑧的消息才知道任正非不要脸面的观点是家传的。——“面子是给狗吃的”是其父交给他的——这也让我很好奇，华为的成功与任正非“不要脸面”的价值观有多大关系？

2020年6月16日

注：①《浅谈“田忌赛马”之贻害》

http://m.kdnet.net/topic-3130050.html

②《母子领证“结婚”，父亲又与儿子前岳母再婚》

http://society.people.com.cn/n/2014/0717/c1008-25296010.html

③《听说要拆迁，贷款把房子2层加到8层》

https://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1&id=13731003

④《安利退货门事件》

https://mr.baidu.com/4GZR2nZt6g?f=cp&u=1abc26bb2be7d415

⑤《上海Costco会员排队退卡，“退烧”突显品牌营销水土不服》

https://mr.baidu.com/4GZrdjPRsI?f=cp&u=7dc231f9cba3fbfe

⑥后来我听说胡紫薇所说的这位法国外交部长是德维尔潘，之后还当选为法国总理。

⑦《任正非：只有放下面子的人，才能成功》

https://m.sohu.com/a/272716925_370822

⑧《任正非：面子是给狗吃的》

https://mr.baidu.com/4Jh7LC8nh6?f=cp&u=7ac142851c6958ca